与赵韫退大参书

昨承执事枉驾,以贵乡诸先生之命,属为贺相国冯公寿文,且云本之相国意,又述相国尝称弘撰文为不戾于古法。此虽弘撰所惶悚不敢当,而知己之谊,则有中心藏之而不忘者。即当欣跃操觚,竭其所蓄,直写相国硕德伟抱、辅世长民之大略,以求得相国之欢。然而审之于己,度之于世,皆有所不可。故敢敬陈其愚,唯执事详察焉。

弘撰以衰病之人,谬叨荐举,尝具词控诸本省抚军,转咨吏部,不允;嗣又奉旨严催,不得已,强勉匍匐以来京师;复具词令小儿抱呈吏部,又不允。借居昊天寺僧舍,僵卧一榻。两月以来,未尝出寺门一步。即大人先生有忘贵惠顾者,皆不能答拜,特令小儿持一刺,诣门称谢而已。须白齿危,两目昏花,不能作楷书,意欲临期尚复陈情,冀幸于万一,蒙天子之矜怜,而放还田里。

夫贺相国之寿,非细故也。诸先生或在翰苑,或在台省,或在部司,皆闻望素著,人人属耳目焉。公为屏障以为相国寿,则其文必传视都下,非可以私藏巾笥者也。弘撰进而不能应天子之诏,乃退而作贺相国之寿文,无论学疏才短、不能揄扬相国之德,即朝廷宽厚之恩,亦未必以此为罪。而揆之于法,既有所不合,揣之于心,亦有所不安。甚至使不知者,以弘撰于相国素不识面,今一旦为此文,疑为夤缘相国之门,希图录用,欺世盗名,将必有指摘之及。不但文不足为相国重,而且重为相国累,此弘撰之所以逡巡而不敢承也。即执事代为弘撰筹之,亦岂有不如是者哉!

不然,操天下文章之柄,为天子教育人才,天下之士,望之如泰山北斗,伏谒门下者,咸思得邀相国之一盼为荣。其间负名位而擅词华者,固繁有徒,而相国独属意于贱子,身非木石,岂不有心识此义者,而顾推委而不为,有此人情也乎?所谓韩愈亦人耳,所行如此,欲以何求耶?是用直布腹心,惟执事裁之谅之。并乞上告相国:倘邀惠于相国,得归老华山,为击壤之民,以遂其畎亩作息之愿,午夜一灯,晓窗万字,其不能忘相国之德,将以传之纪载而形之歌咏者,必有在矣。燕山易水,共闻斯语。唯执事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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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简介

作者对灭亡的明朝怀有感情,在清朝不做官。康熙年间(公元1662年—公元1722年)被强迫入京参加科考,又有一些无聊文人为了巴结当权者,邀他为相国写寿文。这封书信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这一请求,并处处结合归老田园的心愿,表现了清高不阿的节操。

注释

赵韫退:赵进美,字韫退,山东益都人。

大参:对参议官的尊称。

枉驾:敬辞,屈尊相访。驾,车马。

属:通“嘱”,请托。

冯相国:冯溥,字孔博,山东益都人。顺治年间(公元1644年—公元1661年)进士,官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清大学士俗称“相国”。

戾:背,违。

惶悚(sǒng):慌乱恐惧。

操觚(gū):作文。操,持;觚,古代书写用的木简。

度(duó):揣度、估计。

谬:错误。

叨(tāo):谦词,辱承、承受。

控:告诉。

抚军:明清俗称巡抚为抚军。

咨:咨询,征求意见。

嗣:接着。

匍匐(pú fú):竭立。

僵卧:躺着不动,伏处不出。

刺:名片。

陈情:诉说自己的情况或衷情。

幸:侥幸。

矜怜:怜悯。

细故:小事。

台省: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和御史台的合称。此指政权机构的中心。

属(zhǔ):专注。

屏障:屏风之类。此指在上面作文或画图以赠人的寿屏。

巾笥(sì):用巾包好藏在箱箧中。笥,箱箧。

揄扬:宣扬。

揆(kuí):衡量、揣度。

法:常规、准则。

夤缘:攀附上升。

累:连累。

逡(qūn)巡:欲进不进,迟疑不决的样子。

柄:权力。

伏谒:拜见尊者,伏地而通姓名。

邀:希求。

贱子:自称。

是用:因此。用,因。

击壤:古代的一种投掷游戏。相传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八十岁老人击壤于道。又有老人击壤而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畎(quǎn)亩:田间。畎,田间小沟。

燕(yān)山:在河北平原北侧。

易水:在河北西部。这里是作者就北京附近的燕山易水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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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撰(清)

王弘撰简介

华阴人,字文修,一字无异,号太华山史。监生,博学工书,对书画金石精鉴别。持反清复明之志,康熙十七年荐博学鸿词,坚辞不就。世居华山,有读易庐,著《易象图述》、《山志》、《砥斋集》等。顾炎武称王弘撰为“关中声气之领袖”。 同时,王弘撰一生酷嗜金石、书法和绘画,勤于书法创作,与傅山、郑簋、孙承泽、周亮工、戴本孝、宋荦、戴廷栻、郭宗昌、“金陵八家”、吴门画派后裔等一流书画家、收藏家来往密切,切磋艺术,在明末清初的金石书画圈中的影响很大。王弘撰还著有金石书画专著《砥斋题跋》,其所著《待庵日札》、《北行日札》、《西归日札》等著述,也保存了不少金石书画的研究成果和艺术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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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韫退大参书

清代-王弘撰

昨承执事枉驾,以贵乡诸先生之命,属为贺相国冯公寿文,且云本之相国意,又述相国尝称弘撰文为不戾于古法。此虽弘撰所惶悚不敢当,而知己之谊,则有中心藏之而不忘者。即当欣跃操觚,竭其所蓄,直写相国硕德伟抱、辅世长民之大略,以求得相国之欢。然而审之于己,度之于世,皆有所不可。故敢敬陈其愚,唯执事详察焉。

弘撰以衰病之人,谬叨荐举,尝具词控诸本省抚军,转咨吏部,不允;嗣又奉旨严催,不得已,强勉匍匐以来京师;复具词令小儿抱呈吏部,又不允。借居昊天寺僧舍,僵卧一榻。两月以来,未尝出寺门一步。即大人先生有忘贵惠顾者,皆不能答拜,特令小儿持一刺,诣门称谢而已。须白齿危,两目昏花,不能作楷书,意欲临期尚复陈情,冀幸于万一,蒙天子之矜怜,而放还田里。

夫贺相国之寿,非细故也。诸先生或在翰苑,或在台省,或在部司,皆闻望素著,人人属耳目焉。公为屏障以为相国寿,则其文必传视都下,非可以私藏巾笥者也。弘撰进而不能应天子之诏,乃退而作贺相国之寿文,无论学疏才短、不能揄扬相国之德,即朝廷宽厚之恩,亦未必以此为罪。而揆之于法,既有所不合,揣之于心,亦有所不安。甚至使不知者,以弘撰于相国素不识面,今一旦为此文,疑为夤缘相国之门,希图录用,欺世盗名,将必有指摘之及。不但文不足为相国重,而且重为相国累,此弘撰之所以逡巡而不敢承也。即执事代为弘撰筹之,亦岂有不如是者哉!

不然,操天下文章之柄,为天子教育人才,天下之士,望之如泰山北斗,伏谒门下者,咸思得邀相国之一盼为荣。其间负名位而擅词华者,固繁有徒,而相国独属意于贱子,身非木石,岂不有心识此义者,而顾推委而不为,有此人情也乎?所谓韩愈亦人耳,所行如此,欲以何求耶?是用直布腹心,惟执事裁之谅之。并乞上告相国:倘邀惠于相国,得归老华山,为击壤之民,以遂其畎亩作息之愿,午夜一灯,晓窗万字,其不能忘相国之德,将以传之纪载而形之歌咏者,必有在矣。燕山易水,共闻斯语。唯执事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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