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膝轩记

自明祖都江宁,而杨吴城濠围于城内,其水流日就狭。及其东至竹桥,有水穴城来会。古所谓青溪一曲者也。折而南流,至柏川桥,再会钟山之水。又稍南,过大中桥,则淮水入东关,与相灌注,杨吴城濠虽就狭,而会是三水,半里之间,势犹浩瀚。又其地北见鸡笼,东北见钟山。而东岸率果园菜囿,杂植桃杏韭菘之属。山林映带,舟楫往来,虽居城中,殆无异于郊外。

予自归江 宁,家凡六徙。近乃僦宅居是水之西。老屋百年,尘埃渗漏。每署日激射,陰雨连绵,蒸炕沾淋,顾视无可逃避。予居之未尝不适也。独其屋仅四间,自奉母处妻孥置厨爨外,了无燕息之所,意尚阙然。嘉庆十五年归自山东,始即第二室屏后一楹地,葺为小轩,颜曰“抱膝”。借书满架,置榻一张,偃仰啸歌,即获其所。然其为地,前近市廛,后连闺闼,而左则直接邻家;不壁而板,凡夫行旅之歌唱,妇孺之呼啼,鸡犬之鸣吠,嘈杂喧阗,殆无时不至。而当予神会志得,抗声高诵,家人每笑谓其音聒人。三者之声 ,盖往往为所掩也。昔诸葛武侯隐处隆中,抱膝而吟《梁甫》。时人问其志,但笑而不言。予之名轩,岂敢以武侯自命,盖亦陶公所云容膝易安之意而已。然予既厌薄文辞,又不汲汲然志在科举,斗室一间,讽书不辏有相问者,予将何以答之耶?轩既葺,居者一年。明年,予为人所招,不恒在家。而其室遂废。然一时之兴,有不能忘,故追而记之。

柏川桥者,与予所居后户对。其前户所临街,称名多异。或曰:其地古属绵乡,名曰绵乡营。或曰:柏川桥北百余步外,其地为明之东厂;至今犹名曰东厂;而此地则明之饷营也。是二说者,今皆不可考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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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自从明太祖建都江宁,杨吴城濠便被围到了江宁城内,河水逐渐变得狭小。直到它向东到了竹桥,有一条河水穿过城墙前来汇合。这就是古人所说的“青溪一曲”。折而向南流,到了柏川桥,又与从钟山流出的河水汇合。又慢慢向南流,过了大中桥,只见淮水流入东关,与它汇合,杨吴城濠虽然变得矮小,但与这三条水流汇合,半里之间,水势还是变得激荡宽广。加上此地向北可以望见鸡笼山,向东北可以望见钟山。而且东岸全是果园菜园,间杂种植了桃树、杏树、韭菜、菘之类的果木菜蔬。山林映衬环绕,船舶往来穿梭。虽然处于城中,大概和郊外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自从回到江宁,共搬了六次家,后来才租屋住在这条河的西边。是一座上百年的老屋,不时有尘埃渗漏下来。每当炎热夏日,骄阳暴晒,阴阴细雨,连绵不绝,或蒸烤闷热,或到处沾湿,环顾室内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我住在这里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只是这座屋只有四间,除了侍奉母亲、安置妻小、设置厨房以外,完全没有了闲居、休息的地方,心里还是觉得有所缺憾。嘉庆十五年从山东回来,才沿着第二间屋子后面腾出一间屋子的地方,修整成一座小轩,命名为“抱膝”。借来的书堆满书架,放置卧榻一张,起居俯仰,吟啸放歌,便得到了满意的处所。但是这里,前面靠近集市,后面连着内室,左边又与邻居家连在一起;没有隔墙,那所有的行旅之人的歌唱声,妇女儿童的呼叫声、啼哭声,鸡犬的鸣啼吠叫声,嘈杂喧闹,大概没有一刻不传过来。但每当我神会志得,大声诵读,家人总是笑着说我的声音大得吵人。前三者的吵闹声,全都被我掩盖。当年诸葛武侯隐居隆中,抱膝吟诵《梁甫》,当时的人问他的心志,他只是笑而不答。我给小轩命名,哪敢用武侯来自命,大概也就是陶公所说的“容膝易安”的意思罢了。然而我既厌恶鄙视虚假文辞,又不急切地追求科举功名,只有这斗室一间,读书不辍。有人问我,我拿什么来回答他呢?轩修好后,住了一年。第二年,我就被人招请,不常在家。这座屋子于是荒废了。然而当时的兴致,常常回想,不能忘怀,所以就追念写下了这篇文章。

柏川桥,与我的屋子后窗相对。前窗所对的街道,名称多不相同。有人数说:此地古代属绵乡,名叫绵乡营。有人说:柏川桥向北一百多步以外,那个地方是明代的东厂,至今还叫东厂;而此地就是明代的军营。这两种说法,现在都不能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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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同(清)

管同简介

清江苏上元人,字异之。道光五年举人。姚鼐弟子。以文名家,论文提倡阳刚之美,兼工诗。有志经世,不获用。有《因寄轩诗文集》、《七经纪闻》、《孟子年谱》、《文中子考》等。

相关古诗词

题汪孟慈礼堂授经图

清代-管同

儒林有丈人,学究天人奥。通眉举明经,遽赴玉楼召。

于时询童乌,芳龄始逾悼。客来执诗问,瑟僩了义妙。

文人厄九命,后嗣终食报。宦达何足言,持身等圭瑁。

绣衣争国论,彩笔述庭诰。鲤庭旧闻存,伊今洵克效。

嗟子废《蓼莪》,哀思正周调。寸草腐无称,辜负春晖照。

承君犹不弃,示我图中貌。努力振家声,相期在忠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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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膝轩记

清代-管同

自明祖都江宁,而杨吴城濠围于城内,其水流日就狭。及其东至竹桥,有水穴城来会。古所谓青溪一曲者也。折而南流,至柏川桥,再会钟山之水。又稍南,过大中桥,则淮水入东关,与相灌注,杨吴城濠虽就狭,而会是三水,半里之间,势犹浩瀚。又其地北见鸡笼,东北见钟山。而东岸率果园菜囿,杂植桃杏韭菘之属。山林映带,舟楫往来,虽居城中,殆无异于郊外。

予自归江 宁,家凡六徙。近乃僦宅居是水之西。老屋百年,尘埃渗漏。每署日激射,陰雨连绵,蒸炕沾淋,顾视无可逃避。予居之未尝不适也。独其屋仅四间,自奉母处妻孥置厨爨外,了无燕息之所,意尚阙然。嘉庆十五年归自山东,始即第二室屏后一楹地,葺为小轩,颜曰“抱膝”。借书满架,置榻一张,偃仰啸歌,即获其所。然其为地,前近市廛,后连闺闼,而左则直接邻家;不壁而板,凡夫行旅之歌唱,妇孺之呼啼,鸡犬之鸣吠,嘈杂喧阗,殆无时不至。而当予神会志得,抗声高诵,家人每笑谓其音聒人。三者之声 ,盖往往为所掩也。昔诸葛武侯隐处隆中,抱膝而吟《梁甫》。时人问其志,但笑而不言。予之名轩,岂敢以武侯自命,盖亦陶公所云容膝易安之意而已。然予既厌薄文辞,又不汲汲然志在科举,斗室一间,讽书不辏有相问者,予将何以答之耶?轩既葺,居者一年。明年,予为人所招,不恒在家。而其室遂废。然一时之兴,有不能忘,故追而记之。

柏川桥者,与予所居后户对。其前户所临街,称名多异。或曰:其地古属绵乡,名曰绵乡营。或曰:柏川桥北百余步外,其地为明之东厂;至今犹名曰东厂;而此地则明之饷营也。是二说者,今皆不可考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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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霞阁记

清代-管同

府之胜萃于城西,由四望矶迤而稍南,有冈隆然而复起,俗名曰钵山。钵山者,江 山环翼之区也。而朱氏始居之。无轩亭可憩息。山之侧有庵,曰四松,其后有栋宇,极幽。其前

有古木丛篁,极茂翳。憩息之佳所也。而其境止于山椒,又不得登陟而见江 山之美。

吾乡陶君叔侄兄弟,率好学,乐山林,厌家宅之喧阗也。购是地而改筑之,以为闲暇读书之所。由庵之后,造曲径以登。径止为平台。由台而上,建阁三楹,殿以书室。室之后,则仍为平台而加高焉。由之可以登四望。桐城姚郎中为命名余霞之阁。

钵山与四松各擅一美,不可兼并。自余霞之阁成,而登陟憩息者,始两得而无遗憾。

凡人多为私谋今陶君筑室不于家而置诸僧舍示其可共诸人而己之不欲专据也而或者疑其非计是府也六代之故都也专据者安在哉?儒者立志,视天下若吾家。一楼阁也,諰諰然必专据而无同人之志,彼其读书亦可以睹矣。而岂达陶君之志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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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芝记

清代-管同

凡木之生,不材则已,材则为栋梁,为舟楫,为凡什器;树之乎廊庙,泛之乎江湖,陈之乎五都之市,尽其用而无憾,谓之曰幸可也。其次不为人用,而产于山林,植于园囿;华以春,实以秋,荣悴开谢以其时。不尽其用,而且遂其生,谓之曰幸,亦可也。其下薪之,槱之,斩之,艾之,萌蘖之生,又从而践踏之。彼其机既欲遂而不能,而其气脉脉绵绵,又若续而不绝;雨旸所被,暵湿所薰,朽败之余,于是乎蒸出而为芝菌。人见芝菌之生,则啧啧夸曰瑞物。呜呼!物诚瑞矣,而以木言之,其幸也与?其亦至不幸也与?

道光四年,予迁居城北老浮桥,庭有楙树,前主人断之。明年,有芝生于根,一本九茎,五色具备。予观之,而窃有感焉。《诗》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楙树者,木瓜也。彼风咏于风,人知为材木,而前主人者,遏其机,沮其气,使之处乎至不幸,芝之生岂偶然也?今吾家于此,而芝适生,见者因贺为吾瑞。吾之瑞曷为乎来哉?为我告诸公曰:凡天下遇材木者,幸蚤爱惜焉,毋使不幸而至于芝生也,是则可贺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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