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黄庭坚书

辙之不肖,何足以求交于鲁直;然家兄子瞻与鲁直往还甚久,辙与鲁直舅氏公择相知不疏,读君之文,诵其诗,愿一见者久矣。性拙且懒,终不能奉咫尺之书致殷勤于左右,乃使鲁直以书先之,其为愧恨可量也!

自废弃以来,颓然自放,顽鄙愈甚,见者往往嗤笑,而鲁直犹有以取之。观鲁直之书,所以见爱者,与辙之爱鲁直无异也。然则书之先后,不君则我,未足以为恨也。

比闻鲁直吏事之馀,独居而蔬食,陶然自得。盖古之君子不用于世,必寄于物以自遣,阮籍以酒,嵇康]以琴。阮无酒,稽无琴,则其食草木而友麋鹿,有不安者矣。独颜氏子饮水啜菽,居于陋巷,无假于外,而不改其乐,此孔子所以叹其不可及也。今鲁直目不求色,口不求味,此其中所有过人远矣,而犹以问人,何也?闻鲁直喜与禅僧语,盖聊以是探其有无耶?渐寒,比日起居甚安,惟以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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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苏辙(我)不才,怎么能够与您黄庭坚交往呢;不过我兄长苏轼和您的交往很久远,我和您舅家关系并不疏远,拜读你的文章,朗诵您的诗,很想一见您的尊颜。我人笨拙而且怠慢,没能先给您写封书信表达我的心意,让您先写信给我,我真是惭愧遗憾极了!

自从不被重用以来,我有点儿自暴自弃,愚顽浅陋得更厉害了,见到我的人都嗤笑我,而您却重视关注我。看到您给我的信中表现出对我的欢喜,和我对您的喜爱是一样的。而写信总有先后,不是你先就是我先,这个又不值得遗憾呢。

据说您为官的空闲时候,一个人在家里吃的是菜蔬(粗食),怡然自得的样子。古代的君子不被重用,必定借助外事外物来消遣排解,阮籍拿酒消遣排解,嵇康靠琴消遣排解。如果阮籍没有了酒、嵇康没由了琴,就像吃草木和麋鹿成为了好友一样,这就大大的不安神了。只有颜回喝冷水、嚼野谷,住在破巷子里,不借外物排解,也不改变快乐的心情,因为这样,孔子感叹他不是平常的人能够做得到的。现在您眼不观美色,吃不讲求美味,这中间肯定有超过平常人很多的地方了,而且您还能与人交往自如,是什么原因呢?听说您坚喜欢和高僧们讨论问题,是不是借机在探讨大道的有无呀?天气渐渐转冷了,近日多在意起居安康,您自己多保重吧!

注释

鲁直:即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豫章黄先生,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北宋诗人、词人、书法家。

子瞻:即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北宋文学家、书画家,与父苏洵,弟苏辙合称“三苏”。

阮籍(210-263):字嗣宗,三国魏诗人,与嵇康、刘伶等七人为友,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世称“竹林七贤”。

嵇康(224-263):字叔夜,谯国铚县(今安徽宿州西南)人。嵇康在正始末年与阮籍等竹林名士共倡玄学新风,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释私论》),成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之一。

颜氏子:即颜回,字子渊,春秋时期鲁国人。颜回十四岁拜孔子为师,此后终身追随孔子。在孔门诸弟子中,孔子对他称赞最多,赞其“好学”,以“贤人“、“仁人”相赞许。语出《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收录诗词(1868)

苏辙(宋)

苏辙简介

苏辙,字子由,一字同叔,晚号颍滨遗老,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北宋文学家、诗人、宰相,“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辙与父亲苏洵、兄长苏轼齐名,合称“三苏”。生平学问深受其父兄影响,以散文著称,擅长政论和史论,苏轼称其散文“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其诗力图追步苏轼,风格淳朴无华,文采少逊。苏辙亦善书,其书法潇洒自如,工整有序。著有《诗传》、《春秋传》、《栾城集》等行于世。

相关古诗词

立冬闻雷

宋代-苏辙

阳淫不收敛,半岁苦常燠。

禾黍饲蝗螟,粳稻委平陆。

民饥强扶耒,秋晚麦当宿。

闵然候一雨,霜落水泉缩。

荟蔚山朝隮,滂沱雨翻渎。

经旬势益暴,方冬岁愈蹙。

半夜发春雷,中天转车毂。

老夫睡不寐,稚子起惊哭。

平明视中庭,松菊半摧秃。

潜发枯草萌,乱起蛰虫伏。

薪槱不出市,晨炊午未熟。

首种不入土,春饷难满腹。

书生信古语,洪范有遗牍。

时无中垒君,此意谁当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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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快哉亭记

宋代-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

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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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枢密韩太尉书

宋代-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以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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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调歌头 · 徐州中秋

宋代-苏辙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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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怀古

宋代-苏辙

新破荆州得水军,鼓行夏口气如云。

千艘已共长江崄,百胜安知赤壁焚。

觜距方强要一斗,君臣已定势三分。

古来伐国须观衅,意突成功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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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论

宋代-苏辙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

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遍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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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胡

宋代-苏辙

山胡拥苍毳,两耳白茸茸。

野树啼终日,黔山深几重。

啄溪探细石,噪虎上孤峰。

被执应多恨,筠笼仅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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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鹇

宋代-苏辙

白鹇形似鸽,摇曳尾能长。

寂寞怀溪水,低回爱稻粱。

田家比鸡鹜,野食荐杯觞。

肯信朱门里,徘徊占玉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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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韵子瞻太白山下早行题崇寿院

宋代-苏辙

山下晨光晚,林梢露滴升。

峰头斜见月,野市早明灯。

树暗犹藏鹊,堂开已馔僧。

据鞍应梦我,联骑昔尝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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磻溪石

宋代-苏辙

吕公年已莫,择主渭河边。

跪饵留双膝,临溪不计年。

神专能陷石,心大岂营鳣。

不到磻溪上,安知自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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