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 壬子三山被召,陈端仁给事饮饯席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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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简介

此词以“恨”字为主题,来發泄词人对当权者的愤恨。上阕开头直写“长恨”,这就是说怨恨的心情无法消除。再加上“复长恨”表示对各种反动势力的愤恨更深远。紧接连用三个典故说明:自己贞洁的情操好比兰蕙,刚毅正直好比秋菊,用清水浊水表明对是非善恶的态度。下阕揭露了社会上存在的“毫发常重泰山轻”本末倒置的怪现象,因此决心“归与白鸥盟”。全词语言爽利,沉雄激昂,词人刚毅不屈的品德与愤世疾俗的壮语贯通全篇。

翻译

我心里装着无穷恨怨,把它写成一曲短歌行。有谁来安慰我,跳起楚舞轻盈,我的狂歌又有谁来听?我已种植九畹兰花枝叶茂盛,还种植百亩蕙草香气云蒸,我要餐那秋菊的落英。门外沧浪水清清,用它来洗涤我的帽缨。

有人發问,一杯酒怎能抵住身後名?人间常把毛发看重泰山轻,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理难评。悲哀之中没有比生离死别再伤情,快乐之中没有比结识一位新朋友再快乐几层,这是古往今来的儿女本性。追逐富贵并不是我的志愿行径,还是归隐山林与白鸥结友为盟。

注释

水调歌头:词牌名,又名《元会曲》、《台城游》、《凯歌》、《江南好》、《花犯念奴》等。唐朝大曲有《水调歌》,宋·王灼《碧鸡漫志·卷四》:“按《隋唐嘉话》:炀帝凿汴河,自制《水调歌》,即是水调中制歌也。世以今曲《水调歌》为炀帝自制,今曲乃中吕调,而唐所谓南吕商,则今俗呼中管林钟商也。”凡大曲有“歌头”,此殆裁截其首段为之。双调,九十五字,前后阕各四平韵。亦有前后阕两六言句夹叶仄韵者,有平仄互叶几于句句用韵者。

壬子:指宋光宗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

三山:福州城内有越王山、九仙山、乌石山,故郡有三山之名。宋·曾巩《道山亭记》:“城中凡有三山,东曰九仙,西曰闽山,北曰越王,故郡有三山之名。”

陈端仁:南宋·陈傅良、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二十九·人物类四·科名》,谓陈岘(xiàn),字端仁,闽县人。绍兴二十七年(西元一一五七年)王十朋榜进士。另据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十七·公使库》载“淳熙中,……顷岁陈给事岘为蜀帅”及《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十二·蜀帅聘币不入私家者三人》之记事,知其于淳熙中曾帅四川。据《宋史·卷一百七十三·〈食货志·农田〉》载“淳熙二年,两浙转运判官陈岘言:‘昨奉诏遍走平江府、常州、江阴军,谕民并力开浚利港诸处,并已毕功。始欲官给钱米,岁不下数万,今皆百姓相率效力而成。’”《宋史·卷一百八十三·〈食货志·盐〉》载“(淳熙)八年,福建市舶陈岘言:‘福建自元丰二年转运使王子京建运盐之法,不免有侵盗科扰之弊,且天下州县皆行钞法,独福建膺运盐之害。绍兴初,赵不已尝措置钞法,而终不可行者,盖漕司则藉盐纲为增盐钱,州县则藉盐纲以为岁计,官员则有卖盐食钱、縻费钱,胥吏则有发遣交纳常例钱,公私龃龉,无怪乎不可行也。钞法未成伦序,而纲运遽罢,百姓率无食盐,故漕运乘此以为不便,请抱引钱而罢钞法。钞法罢而纲运兴,官价高而私价贱,民多食私盐而官不售,科抑之弊生矣。’于是诏岘措置。”及《宋会要》各门,知其于帅四川前曾任平江守、两浙转运判官、福建市舶等官,其罢免蜀帅事在淳熙九年(公元1182年)。南宋·楼钥《攻愧(kuì)集·卷二十八·缴陈岘差知靖江府》之奏劄,中有“閒废虽久,众尚龂龂(yín yín)”诸语。楼钥于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后方入词掖,其缴驳劄子当即绍熙四年(公元1193年)左右所奏进者。据知陈氏其时正在废退家居,故得于稼轩被召时置酒相送也。

《短歌行》:《乐府歌辞》曲名。《乐府解题》:“魏武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晋·陆机‘置酒高堂,悲来临觞。’皆言当及时为乐。”

楚舞:汉高祖 刘邦“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由于留侯 张良设谋维护太子,此事只好作罢,戚夫人因向汉高祖哭泣,汉高祖对她说:“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中表达了汉高祖事不从心、无可奈何的心情。《史记·卷五十五·留侯世家》:“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筴(cè),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 吕泽劫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筴。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馀人何益。’吕泽彊要曰:‘为我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汉十二年,上从击破(黥)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通)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上详许之,犹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雁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zēng)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楚狂声:指楚国的狂人接舆的《凤兮歌》。接舆曾路过孔子的门口,歌《凤兮歌》,当面讽刺孔子迷于从政,疲于奔走,《论语》因称接舆为“楚狂”。《论语·微子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句:语出战国 楚·屈原《楚辞·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又树蕙之百亩。……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句:语出战国 楚·屈原《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缨,丝带子。

“毫发常重泰山轻”句:人世间的各种事都被颠倒了。毫发,毛发,喻极细小的事物。

“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句:语出战国 楚·屈原《楚辞·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识。”这里是对陈端仁说的,表示对陈端仁有深厚的感情。

“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句:语出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这里以陶渊明自况,抒发了词人淡泊名利、洁身自好的情怀。

评注

明·李濂《批点稼轩长短句》:意匠经营,全无痕迹。

明·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十二》:几不欲自作一语。

清·沈雄《古今词话·词辨下卷》:东坡中秋词,前段第三句作六字句,後段「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又似四字七字句,词品所谓语意参差也。稼轩席上作「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歌声」与「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类是。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五》:一片幽郁、不可遏抑。运用成句,长袖善舞。郁勃肮脏,笔力恣肆,声情激越。

清·陈廷焯《词则·放歌集·卷一》眉批:悲愤填膺,不可遏抑,运用成句,纯以神行。

近·吴则虞《辛弃疾词选集》:此词浑如急管繁弦,悲促愤慨。稼轩帅闽未久,纵有扼腕龃龉之情,莅任未久,不应如是之甚。端仁废职家居,相对固不免有牢落之思,离筵赠答之词,亦不作如此倾吐。窃疑此词之题虽云「席上作」实则稼轩赋此词不必为陈端仁亦不必专指赴召事。稼轩帅闽,本非所愿,奉召多时,迟迟而前,《山花子·三山戏作》一词尤能见其胸抱。此词主旨在「富贵非吾事」一语,稼轩身虽贵,而富贵非其所愿,端仁虽失位,而沧浪容与,长结鸥盟。「乐莫乐新相识」者亦在此。此词妙处皆多于言外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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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宋)

辛弃疾简介

南宋著名豪放派词人、将领,济南府歴城县(今山东省济南市歴城区遥墙镇四凤闸村)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别号稼轩。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年),生于金山东东路(原北宋京东东路)济南府歴城县,时中原已陷于金。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海陵王南侵,稼轩趁机聚众二千,投忠义军隶耿京部。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奉京命奏事建康,高宗劳师建康,授天平军节度掌书记,并以节度使印告召京。时京部将张安国杀京降金,稼轩还至海州,约忠义军五十骑,径趋金营,缚张安国以归,献俘行在,改差签判江阴军,时年二十一岁。宋孝宗干道四年(1168年)通判建康府。干道时,累知滁州,宽征赋、招流散,教民兵、议屯田。历提点江西刑狱,京西转运判官,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使,淳熙中,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创建“飞虎军”,雄镇一方。后再知隆兴府,任上因擅拨粮舟救荒,为言者论罢。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年),起提点福建刑狱,迁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未几又为谏官诬劾落职,居铅山。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年),起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嘉泰四年(1204年),迁知镇江府,旋坐谬举落职。开禧三年(1207年)召赴行在奏事,进枢密都承旨,未受命而病卒,年六十八。后赠少师,谥“忠敏”。稼轩擅长短句,以豪放为主,有“词中之龙”之称,与东坡并称“苏辛”,又与易安并称“济南二安”。平生力主抗金,“以恢复为志,以功业自许”,尝上《美芹十论》与《九议》,条陈战守之策,然命运多舛,屡与当政之主和派政见不合,备受排挤,壮志难酬。故满腔激情多寓于词。词风多样,题材广阔,悲郁沉雄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更善化前人典故入词。现存词六百馀首,有词集《稼轩长短句》传世。诗集《稼轩集》已佚。清嘉庆间辛敬甫辑有《稼轩集钞存》,近人邓恭三增辑为《辛稼轩诗文钞存》。生平见《宋史·卷四百〇一·辛弃疾传》,近人陈思有《辛稼轩年谱》及邓恭三《辛稼轩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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