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刷翠宫眉弯,一江横绕罗带环。沙矶互作犬牙入,水痕初落犹斑斑。
渔舟三两自何处,后先撑出芦花湾。解网得鱼长尺半,沽酒踏破荒烟酸。
西南冥茫见楼阁,朱碧隐现青云端。不知神仙何洞府,但见白道屈折蛟蛇蟠。
月明如霜夜将午,定有笙鹤来瑶坛。松间醉坐谁氏子,羊裘棕霢逍遥冠。
岂非东蒙山中旧隐士,面目犹带河朔风尘顽。《黄庭》懒读尚衔袖,仰视松叶秋翻翻。
我生素有山水癖,向之不觉开心颜。恍如西上黟川滩,卧听滩水流潺湲。
又如东对仙华山,青天飞下千巑岏。岩雪藏阴凝太素,窦泉溅沫排空寒。
便将此地穷天悭,青鞋布袜恒跻攀。莲花五色犹未吐,昼明夜照如神丹。
人言绝顶有风穴,高入苍莽天曼曼。天曼曼兮气盘盘,融作玉瀣从空漙。
服之龟鹤共长久,一任人寰日月双跳丸。白台为我梳仙鬟,双成为我开琼关。
吁嗟乎,吾将终老山之间,吁嗟乎,吾将终老山之间。
宋濂,初名寿,字景濂,号潜溪,汉族,祖籍金华潜溪,至宋濂时迁居金华浦江(今浙江浦江)。明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思想家。与高启、刘基并称为“明初诗文三大家”,又与章溢、刘基、叶琛并称为“浙东四先生”。被明太祖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学者称其为太史公、宋龙门。宋濂与刘基均以散文创作闻名,并称为“一代之宗”。其散文质朴简洁,或雍容典雅,各有特色。他推崇台阁文学,文风淳厚飘逸,为其后“台阁体”作家的文学创作提供范本。其作品大部分被合刻为《宋学士全集》(亦称《宋文宪公全集》或《宋学士文集》)七十五卷。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今虽耄老,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宠光,缀公卿之后,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况才之过于余者乎?
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母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
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撰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与之论辩,言和而色夷。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予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