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昨走京尘,衡门始相识。疏帘挂秋日,客庖留共食。
纷纷说古今,洞不置藩域。有司甄栋干,度量弃樗栎。
振辔行尚早,分首学堧北。初冬憩海昏,夜坐探书策。
始得读君文,大匠谢刀尺。周孔日已远,遗经窜墙壁。
倡佯百怪起,冠裾稔回慝。君材信魁崛,议论恣排辟。
如川流浑浑,东海为委积。如跻极高望,万物着春色。
寥寥孟韩后,斯文大难得。嗟予见之晚,反复不能释。
胡然蕴环堵,不救谋者惑。明朝渡江还,念念非可抑。
如酲冒炎暑,每进意愈塞。维时南风薰,木叶晃繁碧。
颓云走石濑,逆阪上文艗。欣闻被檄来,穷阎驻镳轼。
促榻叩其言,咸池播纯绎。行身抗渊损,及物窥龙稷。
绸缪指疵病,攻砭甚针石。浅沚有停沙,亦可洗珠璧。
论忧或共颦,遇惬每同赥。正值祝融横,金隅未提职。
高楼豁可望,命载屡攀陟。一不罗俗嬉,怡然治纨墨。
露注尚忘疲,更待蟾蜍昃。雅爱张与余,挽之置茵席。
群儿困不酬,吽颦聚讥谪。仁义殊龃龉,昧者尊恶砳。
雾草变衰黄,吟蛩闹朝夕。君子畏简书,薄言返行役。
商歌孺子别,失泪染衣襋。自从促棹去,会此隆冬逼。
何神鼓阴韛?万窍动謞激。城颠睨江浪,蛟怪助掀射。
仁贤保无恙,所想挂惊惕。烨烨多隶从,良已匮藜齸。
迨兹尺书至,疑念始冰析。兰𣺫沓慈祥,筠梧肆谐适。
缤纷众胥士,署垒各嬉息。其馀书牍背,粟密缕机织。
卷书劳来干,寸怀良自怿。野泊转平绿,梅梢弄繁白。
金绦引柳荑,芳气满原泽。出门无所抵,归卧四楹寂。
术学颇思讲,人事多可恻。含意不得发,百愤注微臆。
摇摇咏颜色,企足关途隔。自惭儿女情,宛转抱凄戚。
吾念非吾私,何当托云翼。奇偶转如轮,终期援焦溺。
宋建昌军南丰人,字子固,世称南丰先生。曾易占子。仁宗嘉祐二年进士。少有文名,为欧阳修所赏识,又曾与王安石交游。累官通判越州,历知齐、襄、洪、福诸州,所至多有政绩。神宗元丰三年,判三班院,上言以节用为理财之要。次年,加史馆修撰,典修五朝国史,管勾编修院,旋擢中书舍人。曾校理《战国策》、《说苑》、《新序》、《列女传》等典籍。尤擅散文,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追谥文定。有《元丰类稿》。
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
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有徜徉肆恣,而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晚乃善,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岂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德者邪?
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书「晋王右军墨池」之六字于楹间以揭之,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推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而因以及乎其迹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馀思,被于来世者何如哉!
庆历八年九月十二日,曾巩记。